七槿

【立克】红

Jack x 赵立安    算是HE吧

主赵立安视角

1.2w阅读时间预警

是刀是刀是刀,是HE但是是刀(不冲突)

看完这周预告后的脑补产物,只是自己想写这个梗,不代表我希望剧情的发展是这个样子的

一切一切都是瞎编,逻辑被我吃了,一切设定为本文服务

(所以我为什么想要用一把刀来求涨粉到1000fo)

 

虽然是刀子但是我很喜欢这篇的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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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昨天晚上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那他一定欠我很多钱。”     

 

 

 

 

 

    “既然这次任务已经结束了,让我们来谈谈下一个吧。”Jack在江边把手中的U盘递给和他交接的国际刑警。

    在行天盟蛰伏了这么久,他终于拿到了柬埔寨那边贩毒线路的最核心线索。当年他作为国际刑警这方的人,和一心想要报仇的唐毅达成了一种合作关系。他假装是唐毅得力的左膀右臂,借唐毅这边的人手靠近陈文浩掌管的柬埔寨那边探听国际刑警需要情报,唐毅则借用国际刑警的各种便利更好地针对陈文浩进行部署。两个人通力合作了近两年,终于等到陈文浩回来。Jack故意在陈文浩面前展露锋芒,让陈文浩对他进行拉拢,成功潜伏敌人内部,掌握了很多内部信息。

    谁又能想到这个一头红发,蝴蝶刀不离手,脸上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笑的行天盟二把手,会是国际刑警那边的人呢。

    其实Jack不能算是个刑警,他更像是国际刑警的编外人员,或者说,专门为国际刑警办事的雇佣兵。

    他心里其实也没有多少正义感,国际刑警给的报酬还算丰厚,他只是单纯拿钱办事。一件任务办完了,交情报,拿钱,再接下一个。

    安排给他的任务总是有大有小,比如柬埔寨这个,他就花费了将近两年。这还算是短的,真的遇上大案,十年八年,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

    Jack听着身边国际刑警给自己安排的下一个任务,微微皱了皱眉。

    薪酬很丰厚,完全符合任务的难度,可能是为了确保他会接这个任务,国际刑警那边的开价有些过高。只是任务地点距离台湾太过遥远,而且需要的时间也不是一两个月那么简单。

    更何况这次的任务和柬埔寨那个根本不在同一个层面上,饶是他,也不敢保证真的能够圆满完成后全身而退。

    之前的他,每天刀尖上舔血,不怕任务艰巨,不怕时间长,不怕距离远,更不怕死。

    这样天价的报酬,他向来照单全收。

    可是现在……他有更深层次的顾虑。

    接这个任务就意味着要离开台湾很久。

    离开台湾很久也就意味着离开赵立安很久。

    尽管对方到现在还没给自己明确的答复,但是赵立安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已经凌驾于所有事物之上。包括工作,包括利益,包括自己的生命。

    所以当Jack听完这个任务描述的下一秒,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他甚至萌生了退出现在自己所在圈子的念头。因为他拒绝了一个,还有下一个,还有下下下一个,任务只会越来越凶险。只有不再从事现在的工作,他才能一心一意陪伴在赵立安身边,等着他对自己的感情点头。

    那么自己以后干点什么呢?Jack表面上不动声色。谁也不知道他在漫不经心地听着国际刑警的安排的同时,还在胡思乱想着自己今后的职业规划。

    当国际刑警询问他意见的时候,Jack果断地拒绝了。

    他提出了中断和国际刑警合作的要求。

    国际刑警有些惊讶他的拒绝,以为是开价不够高,又把薪水加了几成,还承诺他说这会是他需要完成的最后一个任务,甚至开出了给他安排一个刑警编制内职务的诱惑。

    意思是只要他接了这个任务并且圆满完成,他以后就不用再过这种四处奔波的生活。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一名真正的刑警。而且只要不过分,职务任他挑选。

    Jack知道国际刑警那边很缺人手,这次任务难度之大非比寻常,这么需要他也不奇怪。

    国际刑警的语气有些急躁,不断重复着这件案子如果圆满完成会拯救多少多少人,他将是多么多么大的功臣。但是Jack没有说话,他将目光投到波光粼粼的江面,远处渡轮的汽笛声回荡着,江面很平静,倒映着天上的明月,说不出的静谧和谐,和岸上的暗潮涌动截然不同。

    隔岸是万家灯火,岸这头是他。

    Jack轻轻呼出一口气,国际刑警略带恳求的声音在他脑内回荡了很久。

    算了,他想。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死去吧。就当是在做善事,给自己心里的那个人积攒福报吧。

    其实他还有一个私心,就是等任务完成之后,让国际刑警那边把赵立安的职务往上提一提,或者给他安排一个偏文职的工作。这样赵立安也不用继续做最普通的小警察,也不需要再面对那么多危险的外勤了。

    空气在岸边的两个人之间流动着,沉默了很久很久。在国际刑警等到要不耐烦的时候,他低声说:“最后一次。”

    风带着江上的潮气吹向他,吹动他的衣摆。夜色里,没人看清他的表情。     

 

 

 

 

 

    赵立安盯着夜里突然来到自己家的Jack,有些紧张。他还记得上次Jack来自己家之后自己就被摁在墙上强吻的事,所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甚至没有让对方进门。

    然后他就被Jack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从正面击中,大脑直接宕机。

    “我就要离开了。”

    “你是想让我满足地离开,还是心碎地离开?”

    赵立安反应了好半天,才理解从眼前的人一张一合的嘴里吐出的字排列组合起来是什么意思。他的大脑好像是一台太久不运转了的、已经生锈了的机器,赵立安想让它强行开始工作,但是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卡得死死的,没有办法转动一分一毫。

    他一开始甚至没有在意Jack的后半句话,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前面的六个字上。

    Jack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要离开了?他不是之前还答应给自己送便当的吗?他们不是还约定下周一起去吃泰国菜的吗?

    他说他要离开,那他是要去哪?去多久?还回来吗?是不是因为自己迟迟没有给他答复,所以他生气了要走了?

    赵立安的人还勉强站在那里,但心神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用力攥了攥微微发汗的手心,这才反应过来还有后半句。

    满足地离开是什么意思?心碎地离开又是什么意思?

    Jack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立安平生第一次开始怨恨自己有点呆愣的脑子。

    他只知道自己很害怕。他一想到以后再也没有人给他做饭,没有人在雨天给他送伞,没有人陪他在Line上说着那些有的没的的废话,他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人的笑,再也听不到那个人的声音,再也触碰不到那个人的温度,他就好像掉入了冰窖,怕得浑身发抖。

    赵立安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你要去哪?”

    Jack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出于特殊原因,他的身份只有他自己和他合作的上级国际刑警知道,他也不能随随便便把任务透露出去,哪怕是对他最爱的人。

    这是他作为一名优秀雇佣兵的职业操守。

    所以他只是笑着说:“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去多久?”还是那个颤抖的声音。

    “很久很久。”Jack不能保证完成任务的时间。快则半年一年,慢则十年八年,可是他又不想不回答赵立安的疑问,所以他只能用这样一个模糊的词来形容。

    “你还回来吗?”颤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点点哭腔。

    “……”Jack张了张嘴,他很想露出一个让对方安心的笑,然后告诉对方自己一定会回来。可是话到嘴边打了个转,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连自己都没办法保证有没有命活着回来,他突然自私地不想再说善意的谎言了。

    “不知道。”Jack如实回答。

    所以说,是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去很久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赵立安整颗心随着一句一句回答直直地坠落下去。

    赵立安突然不知道要怎么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安放手脚。所以满足地离开是答应他? 然后接受自己的新晋恋人马上就要人间蒸发的事实?

    为什么要这样?赵立安突然觉得好累。明明他只是在家门口和对方站着聊了几句,却好像是亲自体验了一场人生的生老病死,让他身心俱疲。

    他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就不能不走吗?”

    “不能。”从来不会拒绝他的Jack,第一次在他面前摇了头。

    赵立安低下头,他的眼睛涨涨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夺眶而出,可是他死死支撑着,不想让那些东西从眼眶里跑出来。

    他感觉到面前的人向他这个方向迈了一步,好像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然后他侧身躲开了。

    他到现在也不懂Jack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这是来和自己道别吗?还是对方有什么企图?满足地离开和心碎地离开对于他有什么差别?反正都是离开不是吗?

    反正自己无论做什么决定,你都是要离开不是吗?

    所以之前说的那么多,许下的那么多承诺,都是骗人的是吗?

    赵立安突然感觉既生气又委屈,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对方。

 

     Jack抱了个空的手臂在空气中僵了一下。他看着面前低着头不看自己的赵立安,知道对方是生气了。

    可是他没办法。答应国际刑警那天,在江边他已经用各种理由说服了自己。虽然这些提前的心理建设在赵立安的质问下形同虚设,但是他知道,这一次,是为了国际刑警也好,为了那些受苦的人们也好,为了赵立安也好,为了他自己也好,无论为了谁,他都必须走一趟。

    说实话,那个选择句脱口而出的时候,Jack那一瞬间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卑鄙。

    他无意强迫赵立安,也不想使用道德绑架。只是一瞬间的鬼迷心窍,让他把那句自私的念头说出了口。

    可能真的是因为这次凶多吉少,而他最放不下的就是眼前的人。

    如果是平时,他可以花上一生的时间等一个答复,他心甘情愿。

    但是现实不给他这个机会。现实逼着他在这样一个不合适的时间和场合,用一个不合适的开篇,提出了这样一个无理又半强迫的选择句。

    所以在赵立安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回答他的时候,Jack的心里居然浮上来一丝庆幸。他不希望赵立安的决定是自己逼他做的,他不想要这份感情里掺杂一丝一毫并非自愿的东西。

    他在那一瞬间的沉默里想了很多。他甚至在想,如果自己现在表现出一副色急的样子,强行闯进赵立安家,把赵立安压在床上,把他身上宽宽大大的衣服掀起来,对方会不会开始讨厌他。

    如果赵立安开始讨厌他 ,是不是可以减少对方因为自己的离开所产生的难过。

    可是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不想让赵立安讨厌他。

 

     Jack离开了。到最后他都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只是冲着赵立安点点头,算是告别。

    赵立安眼睁睁看着那个红色头发的身影走出自己家大门,转了个弯,消失不见。

    他不是没想过挽留,可是挽留有什么用呢?他从来没见过今天晚上这样的Jack,仿佛离他那么远。

    他到最后也没被要求做那个选择题。Jack好像直接忘记了自己还说过那样一句话,直到转身离开都没有再提起过。

    Jack好像不需要答案,也不需要他做选择。

    赵立安又站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好像才回过神来,拖着僵硬的身体拉开门回到了房间里。

 

     Jack靠着街边的墙,拿出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一只烟。

    他从来没在赵立安面前抽过烟,所以对方并不知道他会抽烟。作为一个需要长期以各种身份潜伏的人,他需要掌握各种技能。抽烟只是其中一种。

    他很少抽烟,因为尼古丁带来的光怪陆离的失重感让他感觉很不真实,所以他拿出来烟也一般都是为了逢场作戏。

    可是今天他迫切地需要尼古丁来麻痹自己的神经,让自己知道除了留恋还有别的事可做。

    他就这样靠着墙,站在赵立安家门斜对面的街角,看着赵立安家的灯光,从夜色浓郁看到天光乍破。

    那灯光一夜未灭,他也就这么看了一夜。

    Jack轻轻叹了口气,他还是让对方难过了。

    他低头掏出手机,手指在置顶的对话框中停留了很久,好几次想打出些什么字,然后又好几次作罢。

    手机在他的手里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反复几次后,他好像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但动作却是拔出了手机卡,然后掰断,和那个装满了烟头的烟盒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从那一刻起,他和之前那个唐毅的手下的身份再无关系。为了以防万一,进行下一个任务之前,上一个任务所用的身份信息全部作废,和上一个任务有关的一切东西必须销毁,和上一个任务有关的人都不能再联系,社交账号不能再用,属于行天盟的Jack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从口袋里拿出新的手机卡,装进了手机里。手机卡里存着他下一个任务的身份和任务信息,他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然后把手机格式化。

    他径直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头。     

 

 

 

 

 

    Jack消失了,各种意义上的。

    他好像一瞬间人间蒸发。社交账号的头像长久地暗着,所有人际关系单方面中断,手机号码拨过去,永远是一个机械的女声重复着空号的提示。

    甚至赵立安利用职业便利找到户籍警察,却得到了“查无此人”的回复。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赵立安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存在过这样一个人,之前他所经历的一切是不是全都是他的梦。

    然后现在梦醒了,其实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在Jack消失之后过了两天,赵立安收到了一个快递包裹,没有发件人的地址,没有名字。

    包裹里是一把蝴蝶刀。

    赵立安曾经无数次在Jack的手里看到过这把刀,在对方修长的手指间上下翻飞,像是一种艺术。

    他曾经拿在手里把玩过,然后成功把刀摔了出去,磕在大理石地砖上,硬生生把刀柄磕出了一道裂痕。

    赵立安抖着手把蝴蝶刀从盒子里拿出来,循着记忆摸到刀柄上那道明显的裂纹,心口好像多了一个大洞,有风刮过,发出空空洞洞的回响。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是梦的时候,现实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让他清醒过来。

    一切都不是什么梦,这就是Jack存在过的证明。 

 

    所有人都发现了赵立安的不对劲。尽管赵立安还是每天按时打卡上班,按时打卡下班,有条不紊地完成各项交给他的任务,待人也还是一样的温和礼貌,但是所有人都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赵立安变得越来越沉默,除非必要的交流否则不多说一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再也没有在午休期间在办公室倒立走路做柔韧度练习,再也没有在同事们茶余饭后的闲聊中插过嘴,再也没有在下班后和俊伟勾肩搭背地去尝试新菜品。除了必须的社交,他开始不去参加任何的聚会,拒绝所有的邀约,每天都是自己一个人上班,吃饭,下班,回家。他好像一瞬间对所有事情都失去了兴趣,每天只是机械性地完成自己需要完成的工作,像一个被设定好既定程序的木偶娃娃。所有人都很担心,很多人甚至跑去问孟少飞,毕竟他们的关系之前一直是整个侦三队最好的。

    孟少飞的回应只有无尽的沉默。

    他知道赵立安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是他也毫无办法。他找赵立安聊过几次,还冲对方发过火,但是好像所有的劝告和愤怒都发泄在了一团棉花上。孟少飞试过所有方法,给他摆事实讲道理,带他去吃他曾经最喜欢的泰国菜,甚至搬出他已经过世很久的奶奶——在提到奶奶的时候,赵立安的眼睛会闪起温柔又怀念的亮度。但是除此之外,赵立安只会摩挲着手里的那把黑色的蝴蝶刀,低着头默默地吸收着一切,然后第二天一切如故。

    孟少飞尝试过把那把刀从赵立安手里拿走,然后他看到赵立安的眼神跟着他的动作滑到他的手上,再滑到他的脸上。

    赵立安没有说话,可孟少飞触及对方眼神的时候,还是打了个寒颤。

    那眼神并不凶狠,甚至有些可怜,像是路边被遗弃的小狗。

    却又像是用整个灵魂无声地嘶吼。

    孟少飞没有再说什么,默默把那把刀还给了他。

 

     收到那把刀之后的第五天,赵立安开始尝试练习蝴蝶刀。

    他之前让Jack教过他,但是可能是自己领悟能力太差,再加上破坏力十足,学了一个小时,Jack最终没有让他再碰这把刀。

    现在这把刀又以这样一个滑稽的方式到了自己的手上。赵立安把刀打开,盯着平滑如水的刀锋。

    这不是那种纪念品商店贩卖的工艺品。这是一把切切实实的利器,锋利无比。

    赵立安不知道这把刀究竟有没有沾过血。他照着记忆里Jack帅气的动作试着甩了一下。

    嗯,现在沾血了。

    赵立安盯着手背上的那一道血痕,眼眶有些湿。

    还行,没有想象中疼。

    他练习了一个通宵,勉勉强强能挽出个刀花出来,距离Jack的熟练度还差得远。

    天亮了。他简单处理了一下右手手背上交错纵横的刀口,把刀收进口袋里,出门。

    一天练不会就两天,两天练不会就三天。赵立安知道自己手笨,但是在Jack回来之前,他总是能练好的吧。

    毕竟那个人是要离开很久很久的。     

 

    赵立安发现自己病了。

    那天他们侦三队出外勤,穷凶极恶的歹徒绑架了人质,为了保证人质的安全,他们通常会向歹徒的手脚等非重要部位射击,以达到限制其活动能力的目的。

    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孟少飞开枪,子弹精准地擦过歹徒持枪的手臂。歹徒被制服,一切都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赵立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本来他协助同事制服歹徒协助地好好的,但是在看到歹徒手臂上的血流了一地的时候,他突然有一种极其强烈的眩晕感,眼前黑了又白,同时胃里一阵翻搅,恶心得仿佛要吐出来。可是大家都忙着收拾现场安抚人质,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在周遭的喧哗之中,赵立安就静静地站在一边,盯着地上那滩暗红色的血迹,盯着一道细细的红蜿蜒着流到他脚下。

    他感觉胃部突然紧缩,酸水不断上涌,太阳穴突突地跳得生疼。

    他蓦地眼前一黑,失去了全部知觉。

    赵立安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病床边围绕着神情担忧的同事们。

    孟少飞见他醒了,赶紧叫来医生给他检查。检查的结果是除了血糖稍微有点低以外,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其他问题。医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只是叮嘱了几句要注意休息。

    赵立安虚弱又抱歉地向同事们轻轻笑了一下。在钰琦走进来之前,他还以为自己晕倒的原因是前几天彻夜工作没有睡好,这才在出外勤的时候晕倒。

    直到手里提着水果的钰琦从门外走进来,赵立安的目光和她身上的那件红色裙子相接,突然喉头又涌上来一种似曾相识的恶心,忍不住扒着床沿干呕。

    他狼狈地拨开了同事伸过来想要扶住他的手,视线仓皇地在整个病房里环视,然后在看到窗台上摆放的红色装饰物的一瞬间又像是被人在胃部重重打了一拳,直泛酸水。

    他自然是吐不出来什么东西的,只能硬生生地逼出自己的生理性泪水。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根本不是什么因为没有休息好而导致的昏厥,而是因为他在案发现场看到的红色血迹,和钰琦的红色裙子一样,和窗台上的红色摆件一样。

    他被红色抛弃了。

    赵立安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让自己只能看到头顶洁白的天花板。他哑着嗓子让孟少飞帮他把这个屋子里所有的红色都清出去,再为自己找来一个心理医生。

    赵立安虽然有点呆,但他不傻。警校毕业,他很清楚自己这是什么的症状。可是在心理医生给他测试了一遍,然后下出确确实实的诊断时,他还是感觉到了荒谬。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死亡、受伤或强烈性精神上刺激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临床表现有很多种,其中很常见的一种就是接触到和当时的刺激相关的物品时产生的应激性生理及心理上的各种反应。

    简而言之,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在治好之前,赵立安不能再看任何和红色相关的东西。

    不仅仅是正红色,水红、酒红、朱红、枣红。甚至偏红色系的粉色,只要是和红搭上边的颜色,赵立安看到都会产生干呕和眩晕等不良反应,严重的可能直接导致休克。

    这对一个人来说可能是致命的,因为这将严重影响到一个人的日常生活。

    根据目前的循证医学,只能通过心理治疗,配合适当的药物,才能有效地缓解PTSD的症状。至于能不能彻底治愈,还要看患者本人的精神意志是否足够坚定。

    心理医生很迷惑。一般的PTSD都是发生在目睹了非常惨烈的死亡或者受伤的场景之后才会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赵立安身为一名警察,见到的死亡事件肯定不算少数,按道理来讲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受到这么大的刺激。而且像这种诱因是一种很普通的颜色的案例,在心理学史上都并非常罕见。

    可是赵立安对心理医生的这个问题闭口不答。

    他见Jack的最后一面,对方的头发是红的,大衣是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也是红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或者说,他终于意识到原来Jack的离开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大的心理冲击。但是如果真的要PTSD,为什么不是对蝴蝶刀产生应激反应,为什么不是对泡面产生应激反应,为什么偏偏是对红色,而且还是对暗红色反应最强烈。

    这是那个人最喜欢的颜色啊。 

 

    考虑到赵立安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领导给他预支了好长时间的假期,让他安心在家里接受医生的心理疏导。

    在赵立安回家之前,孟少飞已经把他家里所有和红色有关的东西都装进箱子里封存起来,同时收起来所有的利器,以防赵立安不小心把自己弄伤之后看到伤口的颜色产生不适。

    他还帮赵立安配了一副绿色镜片的眼镜,以保证他戴着这副眼镜的时候,看到的所有红色都是灰黑色的。

    嗯。黑色的花,黑色的灯笼,黑色的冰糖葫芦。还不错。

    赵立安戴着那副眼镜走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接受着路人对他的指指点点。

    心理医生一周会来家里三次,给他进行必要的催眠治疗和心理疏导,又给他开了好几种镇定精神和抗抑郁的药,一日两次,早晚温水送服。

    尽管有那副眼镜,可是赵立安还是很少出门。他不喜欢带着那副眼镜所看到的世界,太奇怪了,奇怪到让他感觉不到自己还是活着的。他开始不看电视,不听广播,几乎不关心外界发生了什么。除了每周和心理医生的必要交流,他几乎不主动与外界联系,一日三餐只靠送上门的订餐,必备用品让保洁阿姨顺便带到家里。家里的窗帘总是二十四小时拉着的,因为他随时可能透过落地窗看到窗外穿着红色衣服走来走去的路人。晴天倒还好,阴雨天气他也不开灯,就那么在昏暗的屋子里静静地坐一天。

    他把自己关在了另一个世界。

    蝴蝶刀应赵立安要求被留了下来。现在的他已经熟练掌握了甩蝴蝶刀的技术,甚至和当初的Jack不多惶让,再也不用担心不小心伤到手。他现在每天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Jack曾经坐过的那个位置上,看着蝴蝶刀的刀锋在自己手中上下翻飞。屋子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有铁器相互敲击发出的清脆声响。

    心理医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病人。赵立安十分积极地接受治疗,甚至听话过了头。每天按时按量吃药,积极配合各种心理疏导和催眠暗示,同时面对自己的情况也都能冷静面对。赵立安分明表现得很好,可是心理医生却总是在他身上感受到和他表现出的积极相反的消极情绪。而且治疗迟迟不见成效,赵立安对于红色的反应还是一直和第一天一样。在心理医生无数次撞见赵立安对着桌子上那把锋利的蝴蝶刀发呆之后,他找到孟少飞,委婉地提出了赵立安可能有主动结束自己生命的倾向。

    孟少飞听完心理医生略带担忧的描述,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他不会的。”

    在一起共事了这么久,他很了解赵立安。赵立安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一副不谙世事的单纯样子,其实这个人内心比谁都强大,而且只要认定了什么,就会一直坚持到底,是撞了南墙也会把南墙撞破然后继续往南走的那类人。

    所以赵立安决定要等,那就是一定会等,而且在等到之前,他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可是赵立安这个样子下去终究不是大家想看到的。孟少飞踌躇了几天,还是在一天傍晚敲开了赵立安家的门。

    那天下着暴雨,天昏沉得可怕,时不时电闪雷鸣,街上的行人很少。赵立安拉开了关了很久的窗帘,把头靠在窗户上看向窗外,那把不离手的蝴蝶刀就放在他的膝头。

    “赵子。”孟少飞就这么站在他身后。他斟酌了许久,还是说出了那句听起来可能有点伤人的话。“那个人不是你的全世界。”

    赵立安一直没有说话。

    就当孟少飞以为赵立安不会回答他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声音。

    “我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孟少飞的那句话起了作用,赵立安在第二天久违地出了门。

    这是他时隔近一个月,第一次接触到外界的阳光。

    赵立安戴着那副夸张的绿色眼镜,走进了之前最常去的那家理发店。

    他轻轻在皮质座椅上坐下,镜子里的人眼里古井无波。

    “要染什么颜色?”身后的理发师调整好座椅的高度,把装满了瓶瓶罐罐的柜子拉过来,又把色卡册子拿给他看,“这款浅灰和这款金棕都是现在很流行的颜色,也很适合年轻人。”

    赵立安轻轻摘下夸张的眼镜,没有理会理发师的推荐,径自翻到了红色系那一页。

    他强忍着喉头翻涌的恶心感,手指划过那些深深浅浅的红,不多时就出了满头满身的冷汗。

    理发师好像看出了他的异样,用关切的语气询问:“您还好吧?”

    赵立安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强撑着翻着自己已经混乱不堪的记忆,手指堪堪停在一个色块上。

    他把目光收回来,看着镜子里自己已经有点微长的头发和有些狼狈的神情。

    “就这个红色吧。”他说。

    声音很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像是呢喃,又像是怀念。

    这个颜色太像了,太像他记忆里那个人的发色。

    他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知道赵立安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经历了什么。

    他给每天来自己家清扫的保洁阿姨放了一周的假,然后通知了心理医生停止治疗一个星期。他像是自虐一样在家里摆满了镜子,每天强迫自己去看镜子里自己头发的颜色。

    最开始的时候,每当他的视线落在镜子上,整个人就开始不停地干呕,直到吐不出任何东西为止。伴随着针扎一样的头痛,眼前花到看不清东西,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淌,心跳快得像是擂鼓,耳边嘈杂的声音轰轰作响。

    甚至好几次,他直接昏倒在镜子前的地板上,不知过了多久才悠悠转醒。他也不急着爬起来,只是把头贴着冰凉的地板,冷汗黏腻地把衣服黏在身上。等缓回来一口气,他再爬起来勉强吞两口水,再重复之前的动作。

    看镜子,干呕,窒息,晕倒,醒过来,再看镜子。

    然后再在孟少飞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假装自己一切都很好,其实那个时候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还在忍受着刚清醒过来的一阵阵心悸。

    他用着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进行脱敏,这对身体的损伤是肉眼可见的。因为一直会呕吐,他几乎两天才吃一顿饭。持续的身体上的不适让他无法进入睡眠,甚至闭上眼睛眼前还是红色的。他开始焦虑,开始狂躁不安,甚至开始意识混乱。

    但是他还是一直坚持着,哪怕是精神恍惚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个星期过去,赵立安形销骨立,整个人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但是不得不说,虽然痛苦,这种最粗暴的方法居然起到了最有效的作用。强制性脱敏让赵立安的病情产生了最实质性的好转,他已经可以很平静地对着镜子里红色头发的自己,甚至可以直视红色系的物体而内心毫无波动,只有在看到大片大片的红时才会产生轻微的心理上的不适。

    当心理医生一周后来到赵立安家,看到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的赵立安,又看到他变了一种颜色的头发,张了张嘴,半天没能发出声音。

    他意识到了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发生了什么,十分震撼。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因为这样简单粗暴的高强度脱敏在心理治疗上是大忌,稍微不慎可能就会导致患者更深层次的心理创伤。就像是用刀插进伤疤,强行不让伤口愈合,久而久之患者会对疼痛麻木,但是这种麻木更像是一种病态的,一个环节处理不好可能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可是赵立安做到了。他没有借助任何外力,仅仅靠着自己,在这个昏暗的房间关了一个星期,成功强行把自己从悬崖边上救了回来。

    心理医生压下心头强烈的震惊,又给赵立安做了一次检查。检查的结果比他预感的还要好,赵立安的情况比之前好太多了,甚至只需要按时吃一阵子的药和间歇性的简单心理疏导,他马上就可以回去上班,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听到检查结果,赵立安如释重负。他终于露出了自那天躺在病床上之后的第一个微笑。

    “不疼吗?”心理医生离开前,踌躇了一会,开口问。

    这么痛苦地逼迫自己面对,这么急迫让自己恢复正常,把一个长时间的治疗过程强行压缩成一个星期的高强度训练,不累吗?不疼吗?

    赵立安把心理医生送到门口,笑着说:“还好。”

    比起再也不能直视属于那个人的颜色,这点痛苦,真的还好。     

 

 

 

 

 

    赵立安迅速地恢复过来,回到警察局销假。

    他面对着所有人担忧的目光,露出了一个属于赵立安的微笑。

    好像经历了这场命运的玩笑之后,赵立安又变成了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赵立安。爱玩爱闹,午休时间和同事胡闹成一团,在下班后和大家一起找餐馆胡吃海喝。只是不一样的是,他好像变得成熟了,少了几分之前呆呆萌萌的性子,多了几分在任何事情上的游刃有余。

    而且他的头发颜色就没再变过,一直都是跳脱的暗红色。

    他比之前更爱笑了,经常把一抹笑容挂在嘴边。

    经常有人问他:“赵子,你怎么整天笑来笑去的,是有什么喜事?”这个时候赵立安就会立刻回答:“喂,没有喜事就不能笑了吗?我喜欢笑不行吗?”

    然后两个人笑作一团。

    每当这个时候,孟少飞都会站在旁边看着笑得像是没心没肺的赵立安,轻轻叹一口气。

    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赵立安本人也很清楚。

    赵立安把一半的自己活成了Jack的样子。

    孟少飞说的没错,Jack不是他的全世界。

    所以他选择让Jack的存在融入自己的世界里。

    现在的赵立安性格开朗了很多,也自然而然吸引了不少追求者,男男女女都有。其中不乏对他很好的,甚至比曾经的那个人更甚。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不会随随便便凭空消失。

    可是赵立安还是一个一个婉言拒绝了。

    他知道,这些人喜欢他不假,但是喜欢的是现在这个在某些方面很像Jack的他。

    而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曾经真心喜欢他,不夹杂着任何其他杂质的,纯粹的他。

    他已经越来越少地想起那个人。

    即使他还染着和那个人一样颜色的头发,脸上经常挂着和那个人一样弧度的笑,口袋里还揣着曾经属于那个人的蝴蝶刀。

    也不是忘记了,只是越来越不想要再想起。

    他不知道那个人现在身在何处,在做什么,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还是不是活在这个世界上。

    赵立安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当初答应他,是不是哪怕某一天那个人遭遇不测,警察局也会给他打电话,通知他去认领遗体,然后再在确认死亡的通知书上签字。

    而不是像现在这种关系,永远都不可能被告知,连在通知书上签字的权利都没有。

 

     想这么多干嘛呢,赵立安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可能那个人从来不缺帮他签字的人。     

 

 

 

 

 

    寒来暑往,秋去春来。时间总是在日复一日中过得很快。

    两年就这样不知不觉间过去了。

    孟少飞和唐毅几个月前举行了婚礼,赵立安很为这个最好的朋友开心,然后在婚礼上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昏睡了整整一天,然后在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对上孟少飞有些复杂的目光。

    “你昨天晚上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孟少飞告诉他。

    赵立安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看过的《大话西游》。他揉了揉因为宿醉有点发疼的额角,漫不经心地说:“那他一定欠我很多钱。”

    作为办公室里的单身大龄男青年,他的脱单大事受到了所有人的关心,每天都有人不停往他Line上推送适龄女孩子的联系方式,让他去试着了解一下。他一直在推脱,逼得急了就说自己是独身主义者。

    但是今天这个女生是侦三队现任老大推荐的,好像是对方的一个什么远方亲戚家的女儿。赵立安看过照片,女生长得很漂亮,会是大多数男生喜欢的款,各项条件都还不错,而且好像对赵立安也很中意。自己顶头上司做媒,他不好意思再直接拒绝,只能先约今天下班后一起吃个饭。

    还有二十分钟下班。赵立安瞟了一眼手表,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

    他在想要不要提前早退几分钟,毕竟约的餐厅离警局有点远,迟到终究不是绅士行为,尽管他对那个女生半点兴趣都没有。

    赵立安正想站起来偷偷溜走,却听到了从门口传来的侦三队老大的声音。    

    自从原来的老大石大砲因为曾经犯下的错被带走后,这个老大就接替了原来老大的位置。现任老大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对待下属还算好,只是把规矩看的很严,而且一直板着个脸。所以赵立安根本不敢在他眼皮底下公然早退,被抓到的话免不了再来5000字检讨。

    老大清了清嗓子,好像要说什么。

    赵立安没有抬头,他把身子尽量缩在电脑后面,心里期盼着老大赶紧把要讲的话讲完,然后放自己下班。

    “这位是从国际刑警那边调来的,从今往后担任我们侦三队的刑事顾问。”老大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赵立安感到很惊讶,是怎么一个优秀的人能让严苛的老大满意地笑出来?

    隔着电脑和工位间的挡板,赵立安只能看到两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莫非是超级赛亚人或者是美少女战士水兵月?

    总不会是变形金刚吧?!

    好奇心让赵立安忍不住把头抬高了一点。 

 

    入眼的颜色很熟悉。

    看来他的记忆一直都是准确的。哪怕是被强烈的呕吐冲动和眩晕感折磨的时候,他还是能在色卡册子上深深浅浅的色块中一眼找到这个颜色。

    就是这个红色。    

 

 

 

 

 

    夏天的这个城市郁郁葱葱,窗外是像釉一样的绿。

    风带着几声聒噪的蝉鸣在窗口流连,水洗过一样的清澈的天空划过一只飞鸟。     

 

 

 

 

 

    愿所有人都能在这硝烟散尽的世界里重逢。

    愿一切有始有终。      

 

 

 

 

 

    end

 

 

 

 

 

——————————

  

没有真正的结局,那只是你停止讲述故事的地方。

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Jack没走,他怎么可能走呢,他还没有得到答复他怎么可能走呢

这篇写的我心都要碎了,虽然写的很流畅(魔鬼发言)

不管怎么样,感谢你愿意看到这里

谢谢你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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